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

茉西在試驗員的帶領下走進了電梯。

他們正在下行，但這一過程平穩到幾乎不會讓人產生任何異樣的感覺，電梯一角的指示燈閃爍著提示他們現在所在的樓層，茉西站在實驗員的側後方，充滿耐心地等待著無聊的路途結束。

她依照萊克斯的指示來到了這裏，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也算是心知肚明。

向來她都認為，和某些手握權力、屍位素餐的大人物合作對老板來說不是明智之舉。

他們過分貪婪，態度居高臨下，每一個指示中都充滿了讓人生厭的控制欲——權力者總有強烈的控制欲，茉西見過的人中，哪怕性格最為淡泊和開朗的艾爾先生也會在某些剎那展示出性格深處的強勢和傲慢，那種力量感讓人心顫。

可是在控制欲和控制欲之中有一個相當微妙的緩沖地帶，有些人的控制欲讓人心折，讓人情不自禁地聽從他的命令、遵從他的指示，有些人的控制欲卻充滿了齷齪的邪念和讓人發自內心感到惡心的粗暴。

後者通常都站得極高，眼中卻空無一物，行動中顯示出充沛的奸詐、狡猾和無序的錯亂。

應當不只是茉西有這樣的感覺。

美帝的整個上層都被籠罩在一股奇妙而詭異的氛圍中，勢力與勢力、派系與派系之間熱衷於互相欺騙和互相誘惑，仿佛一個混亂的戰場，然而又有種奇異的力量維持著戰場中各方的平衡，戰爭的餘波向四面八方輻射出去，悄無聲息地腐蝕和汙染著整個世界的格局。

越是跟隨老板的腳步茉西就越能看到更多東西。

她擡起頭望向天空的時候，時常能感受到某種痛苦的恐懼和不知名的戰栗，而這完全就是……無來由的，不可理解的。

現在她正在接近政府最隱秘的實驗室，卡德摩斯計劃實驗室的總部，能清晰地覺察出那股看不見的、扭曲的氣場緩慢地將她包裹了進去。

位於地下且每一面墻壁都鍍上一層鉛質的龐大實驗室有著龐大的面積，實驗員帶著茉西從升降梯落下，位於最頂端的時候，展現在茉西面前的，是一個如古羅馬殿堂般廣闊恢宏的大廳。

高約有十數米，長寬則可能超過了數千米，以容納數之不盡而又排列整齊的高科技儀器，它們被規整地排列起來，使得整個大廳猶如一個怪異的圖書館。

在那些特殊的“書架”之間，密密麻麻如螞蟻般的研究人員、文員、中層人員忙碌著，他們的身份和地位能根據衣著大致判斷出來，而在這一切之外，最引人註目的卻是另一種東西：

在“書架”的左右，無數四肢著地行走，站起身時能觸到天花板的類猿野獸們和僅僅有它們十分之一大小不到、全副武裝的機器人一起列隊巡邏。

這個冰冷而龐大的地下建築顯然是考慮到了野獸們體積，或者說這個地下建築就是為了它們才塑造成如此規模。

這些野獸的一舉一動都粗蠻而克制，走動時看似笨拙，細看卻能發現他們的動作其實極為靈巧，在空地上走動時能擦著相較於體型而言無比渺小的人類的身體過去，它們粗壯的四肢和壯碩的肌肉也明明白白地顯示了他們絕對有著可怕的破壞力。

而在場的所有人都對這些野獸巡邏和查看場景表現得司空見慣。

茉西在心中倒吸了一口涼氣，但表面上，她只是不動聲色地註視著眼前的情境，仿佛對自己會看到的東西本就有十足的把握。

當然，實際上她根本不知道這個代號為卡德摩斯的實驗室裏頭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只了解這項計劃由政府牽頭，隱藏得頗深而且確實有著某些有趣的實驗成果。

她所見的東西證明了政府高層也不全是一無用處的蠢貨。

她也不得不承認，同官方扯上關系，能令老板已經不算隱秘的小動作得到相當的助力。

但當升降梯下落到底層，卡德摩斯的指揮官，天眼會的實際領導人，阿曼達．沃勒帶著勝券在握的微笑出現在茉西面前的時候，茉西還是感到了自己對對方發自內心的排斥。

交談過程中，那種厭惡感更是愈發壯大和濃郁起來。

“……我們都知道那群危險的惡徒對現在的社會造成了多麽巨大的災難，格雷福斯女士。”阿曼達滔滔不絕地說，“他們是一場巨大的災難，無論是對我們，還是對你們來說都是。他們視法律和規則為無物，肆意妄為地傳播個人主義，讓不明真相的群眾稱呼他們為英雄，就好像他們真的做了什麽偉大的事情。”

“我明白，沃勒長官。”茉西維持著微笑，應答得十分流利，“您說的正是引起我們重視的問題。那些超級人類的出現是對現有秩序的破壞，他們遠超過普通人的力量讓他們難以被控制，不服從管教，而且總是對一些小小的問題大驚小怪，反應激烈，這是對整個人類社會極為不利的。”

來這裏之前，老板已經教過她要怎麽回答這群已經被官僚主義和過度吹捧弄得腦子空空的長官，但其實就算老板什麽都不說，茉西也知道該怎麽應對。

不管對方說什麽，只是順著他們的口風就行了。

這樣做的效果非常好，沒寒暄上幾分鐘，阿曼達．沃勒的臉上就蕩起了滿意的笑容，不得不說，配上她矮胖的身體和粗苯的面龐，這個志得意滿的笑容幾乎有些讓人作嘔。

她終於進入了正題。

“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樣，格雷福斯女士，‘卡德摩斯計劃’是針對如何消滅那些超級人類發起的。我們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力量殺死他們，當然，這一點也並非絕對，如果可能，我們也希望能控制他們、研究他們。”

“我了解。”茉西聽到自己穩定的聲音，刻板、冰冷，一如這個地下實驗室所給人的感覺，“非常樂意和您達成合作，長官。所有獵物都將歸屬於您，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超人。”

大都會市，正在辦公室裏處理工作的亞歷山大擡起了頭。

長時間不出現在眾人面前，不代表他在這段時間裏有所放松。

事實上他一直都是所有人中最為忙碌的那個，地球上需要他照管的事情就不少了，艾爾集團下屬的那些遍及各行各業的公司，卡爾從建立到今天一直都撒手不管的D&M和jj網站，除此之外，他還要時時刻刻留心和卡爾．艾爾以及超人有關的所有事物。

至於宇宙中，他的工作就更多了。

小行星需要他定期維護，礦區需要他時刻管理，軍團對周邊地區的掌控也一刻都不能松懈，而且宇宙中有更多危險生物和傳奇的物種。

即使是亞歷山大也不敢輕易略其鋒芒的傳奇物種數不勝數。

宇宙盡頭最為蒙昧的區域裏，盤旋著從物質誕生之前就一直存在的奇異生命體，它們的視線穿透所有有形或者無形的壁壘，但只是默不作聲地註視著那些引起它們註意的生靈。

一般情況下，亞歷山大並不會註意到那些抓捕或者毀滅超人的計劃，更不會太過留心對卡爾．艾爾產生的歹意。他只是聆聽、註視並記錄下來，甚至不會主動去通知卡爾。

這建立在他對自己的信心上，也建立在他對卡爾的信心上。

卡爾選擇和萊克斯在一起是他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事情，所以當它真實發生，亞歷山大只是平靜地接受，就像過去的那些年裏他平靜地接受卡爾的每一個想法。

但如今，他開始逐漸意識到萊克斯對卡爾所產生的巨大的影響。

這種影響很難說是好是壞。

或許是好的，因為卡爾的問題從他年齡還極小的時候就存在了，只是那些裂痕隱藏在他堅定的外表和若無其事的言行之下，隱藏在他或甜蜜或穩定的微笑之後，在亞歷山大還沒有意識到那種微妙的改變有多嚴重的時候，卡爾已經在自己的心靈外部築起了堅實的城堡。

直到現在亞歷山大都沒有弄清楚卡爾十五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盡管他已將自己的精神觸角衍生到宇宙的每一個角落，竭盡全力地捕捉過每一點和卡爾有關的信息碎片，甚至不惜驚動那些陷入沈睡不知多少年的太古之神。

洛．拉莫總是在旁觀他無果的搜尋。這個來自更高維度的神或許知道些什麽，可她根本不會說。

亞歷山大曾試過威脅她，然而新的名字猶如一場重生，她從卡爾給予她的名字中獲得了全新的力量，亞歷山大已經不能完全壓制她了。

卡德摩斯實驗室中的對話流淌在他的數據核心裏。

這本來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為了對付超級人類而誕生的基地，可萊克斯．盧瑟決定摻上一腳，於是這件事就不再普通了，原本無法擊中卡爾的東西都因此變成了重創他的利器。

卡爾知不知道這回事呢？不管他到底是否知道，沒有人能從他的神色中看出端倪。

“我可以非常負責任地說，朋友們，現在全世界最聰明的人都齊聚於此處。”在托尼、布魯斯和萊克斯面前，他說，“佩姬的情況非常糟糕，她的器官已經全面衰竭，大腦活動凝滯，對外界的刺激幾乎不會產生反應——盡管這樣，我仍舊認為情況有改善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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